慕容姒蜷缩着身子坐在车帘前,余光中有江怀胤悠哉悠哉的身影。
他的头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,像是睡了,又像是没睡。
有几次她都想跳车逃跑,总觉得她只要掀开车帘,那双幽深的眸,便能马上睁开似的。
拢紧了披风,念头被她死死的封印在心底。
不知过了多久,马车已经驶出京城,进入山道。
崎岖蜿蜒的山路并不好走,庆幸的是,近日都未曾下雪,马车的速度依旧。
就是从车帘内涌入的山风,让她觉得有点冷。
慕容姒双手从披风里探出,悄悄的在小火炉边上烤手,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。
夜岚:“主子,到了。”
慕容姒还保持着烤手的动作,听到夜岚的话,有点意外,更多的是惊喜。
骊山距离京城需要一天的路程,最快来说,天黑之前能赶到已是万幸。
眼观天色,也就中下午的样子,到得未免有些太快了。
不过也好。
和江怀胤共乘,车厢里的气压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冷。
她感觉连呼吸都要看江怀胤的脸色,憋屈到一分钟也不想多待。
忙不迭的下了马车,凛冽的山风忽然拍在脸上,慕容姒猛缩脖子,抬手挡在脸上,躲避山风。
眯着眼睛看清周围的光景,慕容姒竟有种毛骨悚然的后怕。
“这是到哪了?”
身处在枯树成林的山谷,强风从四面八方袭来,风声鹤唳,吹得人摇摇欲坠。
慕容姒头皮发麻,难道这便是她的葬身之处了?
江怀胤下车的动作极其优雅,怒号的狂风似乎格外偏爱他,将他的披风吹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。
他轻轻挠了挠手背上残留的疹子,目不斜视的盯着山脚,“已经进入骊山了。”
“我知道——可为什么要停下来?不是要去行宫泡温泉吗?”
出发后,她一直在幻想各种死于温泉汤池里的画面。
有溺死的,有刺死的,甚至还有毒酒!
唯独没有死在半山腰的!
慕容姒慌了,凑近江怀胤一步求饶道:“王爷,我天性畏寒,埋葬于如此阴冷的地方实有不妥,您再好好想想,您的毒还没完全解呢——”
江怀胤挑眉看她,神色一言难尽。
“现在知道怕了?”
“怕了怕了,以后再也不敢了!”慕容姒满脸的真诚,顺着他的话道。
江怀胤勾着唇角,收回目光,一言不发的继续盯看前方山路。
慕容姒:“王爷,我出发前什么都没带,只带了一个针囊,为得就是能尽快为王爷解毒。请您看在我真心实意记挂您身子的份上,大人有大量,就原谅——”
“聒噪!”江怀胤双手交叉在袖子中,冷冷的瞥她一眼。
慕容姒立刻闭了嘴,还用手做了个缝唇的动作。
半山腰处,静谧下来,只有狂风卷过树枝所发出的沙沙声。
等了不到一刻钟,夜岚忽然道:“王爷,来了。”
慕容姒始终垂着头,思索着该如何逃离江怀胤的魔爪,听到夜岚的提醒,立即抬眸看向山路。
交叉的树枝阻隔去视线,但依稀还能看清,那处山路的尽头,出现了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。
待人影走近,慕容姒瞳孔猛缩,不可置信的望着江怀胤。
江怀胤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,微微偏头对她道:“听闻和德郡主从前没少欺辱王妃,今日本王就给王妃一个机会,”他忽然顿住,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,俯身凑近慕容姒,“有仇报仇,有冤报冤。”
“王爷是说——我做什么都可以?”慕容姒张大嘴巴,僵在原地。
吓死她了!还以为江怀胤要将她就地正法埋山山呢!
闹了半天,是带她来“报仇”的!
那几个身影越来越近,慕容姒不由地看向中间的沈和德。
她手脚都被麻花粗的铁链扣着,单薄的衣衫上下纵横了几道裂口,殷红的血丝在衣衫下蠢蠢欲动。
凌乱的发丝掩盖住了她嚣张跋扈的五官,却盖不住她的狼狈不堪。
俨然没有了曾经大家闺秀的半点风范。
慕容姒不是圣母,对沈和德的怜悯虽有,但恨大于情。
记忆中沈和德对她拳脚相向的画面不断涌现,如今见得沈和德落魄至极,她水汪汪的眸子忽然变得沉着冷静,显得过分无情。
沈和德似乎也看到了慕容姒,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响戛然而止。
她拖着沉重的铁链抬手,扒开脸上的碎发,死一般无光的双眼倏地火热起来。
“慕容姒!”
沈和德咬牙切齿的瞪着慕容姒,待看到慕容姒身旁站立的身影时,压制多时的怒火腾地重新燃烧。
“慕容姒,你好歹毒!”
“我歹毒?”慕容姒推开阻隔在两人中间的枯树枝,朝沈和德走去。
刚迈出一步,江怀胤便转身重回车厢,临上车前,轻声呢喃了句:“想做什么,便做。”
慕容姒脚步停滞了一瞬,顿时有了底气,攥紧双拳,趾高气昂的继续走向沈和德。
“亏你饱读诗书,从小生长在世家。”好似原主积压多年的情绪还残留在心里,她的表情如寒似冰,一步一步走向沈和德。
“从前我口不能言,你在长春宫对我做过什么,我都忍了。如今你说我歹毒?”
“九岁时,剪断我半头青丝的是谁?十一岁时,在我身上扔马蜂窝的是谁?十二岁时,打了我一个耳光的是谁?平素里四处宣扬我与大殿下不清不楚的人是谁?”
“乃至于,我的新婚夜,大闹婚房的又是谁?”
“是我又如何?你该打,你该死!当年那场大火,为什么没能带走你?”沈和德疯了一般,就欲冲上前去抓慕容姒。
身旁几名衙役眼疾手快的将她按住,“王妃面前不得放肆!”
“王妃?”沈和德忽而大笑起来,躬着身子从发丝缝隙里怒视慕容姒,拔高音量冲慕容姒身后的马车大喊,“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,她算什么王妃?世人谁不知道,慕容姒就是太后的一条狗?”
“啪!”
慕容姒忍无可忍,玉手高高扬起,甩在沈和德的脸上。
沈和德脸被刮的一偏,火辣辣的痛感也未能让她理智回笼。
“呵呵,怎么?被我说中心事了?”
慕容姒阴沉着脸,缓缓从怀中取出针囊,拔出其中最长的金针。
金针在孤冷的山林里十分耀眼,针尖金光忽闪,带着浓郁的杀意慢慢逼近沈和德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沈和德大惊失色的想要挣脱衙役的钳制,“我只是被发配边疆,不是死刑。你敢动我?信不信我父亲杀了你?”
慕容姒阴恻恻的笑着,“你以为我会怕?郡主不是常说我是个哑巴吗?那等滋味如何,从今开始,郡主也好好尝尝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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